「師傅,請問該怎麼詛咒人?」

  當那個黑髮的學生在神聖魔法的初級課程下課前提出了這樣的問題的時候,我真是吃了一驚。

  「你太年輕了。」我回答。太年輕以致不知道詛咒是什麼。然後我逃也似地離開課室,拒絕回答他的進一步提問。

  太年輕了。就跟我當年一樣。

  離開課室,在回到研究間之前,我經過繞著塔建造的迴廊。為了配合魔法陣增效的設計,迴廊在塔旁邊繞了又繞,呈兩個交疊的三角型。任何經過這邊的人都必須依照方向前進,不然就會受到責難。

  我停在星型的其中一個角,看著學園外。

  該怎麼回答他的問題呢。如果說祝福是以自己本身的能量對目標作出某些影響的效果,則詛咒也該是如此。

  但不同的是,祝福是以自己的運與對方的運作對抗,也就是,你無法祝福比你有更高的運的人,如果如此做了,祝福的言詞會轉回到自己身上;相對的,詛咒是以自己的惡意與對方的惡意做對抗。如果詛咒方的惡意比被詛咒方低,甚至沒有高上太多的話,惡意會返回,以數倍於發出的力量。

  我無法離開校區,踏出一步也不行。

  學校的陣型把惡意阻擋在外,光站在這邊我就可以以肉眼看到各樣的惡念在外面徘徊-而這些是那個年輕的學生所不可見的,就跟當年的我一樣。

  我只要踏出一步,所有的惡意-或說詛咒-就會對著我而來,然後燒盡我的肉體,直到分解成不可見的分子。

  ...於是我想到了離開學校的方法。



  「師傅,請問該怎麼詛咒人?」這週黑髮的學生再次在下課前提出了疑問。

  我站在講台上,看著面前的年輕人。他以同樣的神色抬頭看我,彷彿那是一種挑戰。

  在其他的學生都離開之後,我的聲音在教室中響起了回音。

  「午夜的時候,到我的研究間來吧。我可以告訴你詛咒的原理。」

  看著他喜不自勝地離開了教室,我的嘴角終於忍不注地上揚。無可自抑的喜悅在我的心裡滿溢出來。

  回到研究間後,我拿出當年的筆記翻閱著。學生要來了,總不能讓他失望。詛咒不是我的專長,或說這學園裡面不會有人專長詛咒,但一些基礎總是有的-或者說是,從前我也問過我的老師同樣的問題,他也教導了我一些必要的知識。

  接近午夜的時候,門上響起了聲音。

  「進來。」我點起幾盞蠟燭。這種時候不需要魔法光,不需要任何魔法的輔助。

  「詛咒是最初也是最基本的魔法。」我點起最後一盞燭光,看著坐在會客桌旁的青年。「詛咒的基本是集中,釋出自身的惡意;以魔法收斂這些意念,讓他們產生效果...」

  年輕人就著燭光開始筆記。與我當年同樣地渴求知識...不,該說是渴求這種非課堂上可以習得的知識,並急於實行看到結果。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急切,但還不到時候。

  還差一點。

  「今天就到此為止,回去休息吧。」我闔上我的筆記本,學生抬頭看我,期待進一步的學習。但我必須在現在截斷,你才會更加渴望,然後以自己的方式去取得知識...

  「謝謝師傅。」

  ...即使那是人為而闕漏不全的殘篇。

  研究間的門無聲地合上,我無法遏止愉悅的心情,翻著筆記本,找到了某一段,然後撕下收進了我隨身的手冊裡面。



  第五次的午夜教學,我把筆記闔上的時候,學生的眼睛不是看著我,而是盯在筆記本。

  我知道就快了。「今天到此為止,你該休息了。」我微笑,幾乎可以看見他眼中的血絲。對於詛咒的儀式與實行我始終避重就輕,看來他已經在忍受曖昧不清的教學的極限了。

  「師傅,從剛剛所說,藉由神聖魔法約束下所形成的詛咒到底該怎麼進行呢。」這句話簡直可以說是由他的牙縫中擠出來的。多麼悅耳的聲調,表現出他已經無法再按耐的急切。

  「我不能告訴你。這不是學員可以學習的。」說完,我看到他眼中的絕望,隱藏的憎惡與痛恨,那簡直要噴出火來的眼神-就是這樣,詛咒的第一要件已經形成了-看著我,然後瞟到我手中的筆記。

  我把筆記稍微抱了一下,表示我的重視。「喔喔,這可不行。」我刻意把筆記收進書櫃裡面,然後送他出門。

  「學習是件好事,但是對於魔法,我們必須要以謹慎而且合宜的態度面對它,不然會引起預期之外的後果。」我在他離開視線之前這樣說著。也許他聽到了,也許他嗤之以鼻。

  是的話,最好。



  第七次的午夜教學,我依舊說明詛咒的原理與概念,以及與現有各種魔法領域之間的關係,然後避開了實行與儀式的部份。我知道他已經連續兩週在學園圖書室裡面尋找書籍。

  但是當然找不到的,理所當然地我不會讓你找到。我一邊說著領域之間的相互關係,看著他想要學習一切卻又學不到真正想學的東西的眼神。就是這樣了。七週,七個晚上。

  「那麼,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把筆記本面朝下擱在桌上。「我這一周看你們的報告有些累了,先到這邊吧。」說著,我送他出門。

  「師傅,晚安。」「晚安。」我關上研究間的門之後,故意頭也不回地往宿舍回去。

  我知道你注意到了。今晚是你,與我唯一的機會。

  達成自己希望的機會。



  第二天的早上,我回到研究間。筆記本依舊放在原來的位置,同樣的頁數面朝下放在桌上。到底成了,還是不成呢?我懷著期待與對失望的心理準備,捱到了上神聖魔法初級課的那天。

  下課的時候,黑髮的年輕人走到講台前。

  「師傅,謝謝您。我對詛咒已經了解,感謝您特地為我上的課。」

  「嗯。」滿溢地喜悅從我的嘴角漏出。希望在他的眼中那只是欣慰的微笑。「求知是件美事,別忘了你對知識渴望的心情。」

  年輕人的表情中有著輕蔑的笑意。「我會的,感謝師傅。」然後他揹起了包包,要離開課室的時候我叫住了他。

  我知道那輕蔑代表的是什麼,我當初就跟你一樣,年輕人。

  「跟我一起走到校門吧。再跟你聊些事情。」「好的,師傅。」

  於是我與年輕人並肩走出課室,經過塔旁邊的迴廊,站在其中的一個頂點。那些惡意對著我們呼嘯。

  「你有看見校外那些黑色的形體嗎?」「有的,師傅。」

  我點點頭。「這些就是被魔法所束縛的惡念。當施法失敗或是成功,總之祇要施行詛咒的儀式,他們就會出現。」

  年輕人看來有些膽怯。「他們被魔法陣擋在外面。」

  「是的。」

  我往大門走去,在踏出校園的時候,某個惡意經過我的身體,但並沒有停留。是啊。我已經不再是你們的目標了。

  我微笑地看著年輕人站在校門內。對他來說,校外從此以後是充滿了惡意的黑色暴風的地方。

  「這是我十多年來第一次離開學校。你幫我跟校長報告一下吧,就說我離開了。」

  「師傅...為什麼...」

  我拿出手冊中撕下的碎頁。「對於詛咒的失敗與反噬-轉移至另一個施行同樣法術的目標-」我把紙撕碎,拋進空中,看著它們飄散。

  「我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但我的教授把詛咒轉給我,我再轉給你,只是這樣而已。」

  我站在校園外,感覺那些惡意似乎又增加了一些。年輕人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與這些瘋狂呼嘯的惡意。

  「禁錮了我十多年的詛咒啊,再見了。」

  他試圖伸出手,卻在碰到校內外交界的瞬間被灼傷。他再也無法離開校園一步。

  就像我當年一樣。

  「你騙我!你陷害我!」他終於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啞著聲音對我吼叫。「你怎麼可以這樣!!」

  「哦。」我微笑,拋下一句話。當年我的教授也是這樣丟下一句話離開的。

  「學習是要付出代價的。只是你不知道那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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