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烈日下,頭暈目眩,只有靠著身後的木架子不至於倒下。

  「因為你鑄下大錯,我們必須懲罰你,讓你在廣場站上三天三夜,神才會原諒你的過錯。」

  他們是這樣說的;當他「犯了錯」之後,被壓制在地上的時候,他只看得見說話的人的腳趾頭。

  噁心死了。他無法控制地想著。怎麼有人會有這麼骯髒,更別提形狀簡直可以說是恐怖的腳趾。

  真是噁心死了。

  直到他被綁在木架子上,他還是感到一陣陣的反胃。

  繩子綁得很緊,他無法感覺到他的手指,即使擺動身體也無法從架子上離開分毫。

  他盡可能地停止想像他手指的模樣,看著附近的人來來去去以轉移注意力;然後他看到一個綁著繃帶的女子經過他的視線邊緣。就像是不想被他看到似的,在他能看清楚她的樣子之前就轉過轉角。

  女子在他眼中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頭上一圈圈的繃帶。

  那女人受傷了嗎?他突然聯想到自己已經不知道是否還存在的手指,連忙搖搖頭換個想法。

  在層層繃帶之下的臉,會是什麼樣子呢?是因為太醜了,或是......腦海中瞬間出現了那噁心的腳趾,胃酸湧上喉頭,他吐了一大口胃酸在面前的地上。

  人們經過他面前的路線顯然繞了一個大圓,避開他們認為他吐出東西可及的範圍。

  那是第二天的晚上。

  綁著繃帶的女子出現在他的面前。

  在月光之下,他只能看到稍微映著月光的繃帶,而無法看到隱藏在那之後的眼神。

  然後女子拆開頭上的繃帶,但在繃帶之中並沒有任何東西;他以為再怎麼樣至少會是張醜陋的臉,但是繃帶全部拆開之後,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那套女子服裝肩膀以上的部位,什麼也沒有。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不管他如何看,只能看到空著的衣領,以及本來應該被頭的部位擋住,前方不遠處酒館的門。

  酒館還開著,透過窗子他可以看到裡面的人還在舉杯痛飲。

  而他的面前站著一個身上披著剛解下來的繃帶,沒有頭的......他不敢確認面前的「女人」應該裸露的手是否存在;他無法回憶解開繃帶的時候他是否有看到手,唯一他可以確定的是,繃帶映著月光,勾在面前這具沒有頭的身體屬於肩膀的位置,隨風飄動的樣子彷彿是蒼白的手在搖擺著。

  那是對誰招手呢。他逃避眼前的現實,在心中尋找無關緊要的問題與答案。

  「你的明日將會痛苦不堪,你必須祈禱才可以獲得神的原諒。」

  「感謝妳的提醒。」他用乾燥的嗓音回答來自虛空的話語,試著說些俏皮話表現輕鬆的態度:「我是比較懷疑我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

  「祈禱吧。」繃帶對他招手。「獲得神的原諒,你會從痛苦中被釋放。」

  「......。」他懷疑地望著面前的無頭女子。他無從判斷她的表情,她的身體也毫無動作,只有肩上披掛的繃帶偶爾晃動。

  「你必須祈禱。」白色如手指的繃帶彷彿招喚著他,不停地飄著。

  ......我會考慮。他拒絕正式的回答,閉上眼睛。面前的「人」到底是幻覺或是真實的鬼怪,不管是哪一種,認真的對話起來是太怪異了。誰知道這邊的這些人又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待他的這種行為?

  張開眼睛的時候,無頭的女子已經消失了。

  他再次閉上眼睛,讓意識沉沒在黑暗中。

  也許過了很久,或是只有一瞬間;他被冷水潑醒。寒意瞬間透過皮膚侵入了他的肌肉,但是他並沒有感到不快。

  「你應該要懺悔,而不是站著睡覺!」又是一桶冷水,他感覺皮膚的溫度隨著水快速的流走。雖然身體開始發抖,他帶著報復的快感舔了舔嘴唇,享受幾天以來的第一滴水。潑水的男子察覺到自己的錯誤,悻悻然地拿著斧頭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算你運氣好!你就等著好好過今天吧!」

  斧頭有著腐敗獸血與樹脂的味道,他厭惡地轉開了頭。而抓著斧頭的男子幸災樂禍地看著天空說道:「你就趁現在好好享受吧。今天也會是好天氣啊!」

  他看著男子跨步離開,像是掩飾自己的錯誤似地一邊哈哈大笑;但他可以從附近的人的眼神看出來,他們對於那傢伙的行為抱持厭惡的態度。

  也許哪一天那傢伙也會被找個機會綁在這兒。他想像著,在心中微笑。

  幾個小孩子嬉笑著從他的面前跑過去。看起來髒兮兮的,是乞丐吧......他看著這些小孩,無端地想起了自己的手指。

  消失的手指不知道還在不在手腕上,就像是......自己看不到自己的頭是否存在。

  他為了突如其來的想法渾身發抖。在逐漸升至天頂的太陽下,冒出了一身冷汗。

  祈禱吧。

  他的心裡響起了那個空虛的聲音。

  祈禱吧。

  如果想見到明天的太陽的話。

  祈禱吧。

  站上三天三夜才可以獲得神的原諒。

  ......如果有神的話,他會聽我說嗎?

  他用最後的一點精神想著,眼神變得渙散,意識逐漸模糊。

  然後墜入了無邊的黑暗。

* * *

  醒來的時候,面前一然一片黑暗。在視線慢慢恢復之後,他才知道已經入夜了。

  我撐過第三天了嗎。他抬起頭,看著這個城鎮。應該已經過了午夜,沒有哪戶人家還點著燈。

  多虧了那個愚蠢的傢伙。他心裡暗自發笑。如果不是那個帶著嘔心斧頭的傢伙潑的水,不一定他撐不到今天晚上。

  不過一切都過去了。明天就自由了,他決定一被釋放就要立刻離開這個該死的村子,也許在森林裡放把火,以洩心頭之恨。

* * *

  原來那個有著令人作嘔的腳的人,也有著一張跟他的腳不相上下的臉。

  他看著面前這張臉,強忍著吐在他身上的衝動。

  快放了我吧。第四天已經中午了,你這混帳。他在心裡默默地咒罵著,但他小心地不表現在臉上。

  「看來神沒有原諒你。」那張惡臭的嘴發出了聲音。「祈禱吧,也許他明天會原諒你所犯下的過錯。」

  「什麼!」他驚訝地大喊。「你說了三天,那個什麼神就會原諒我的不是嗎!」

  「唉。神沒有原諒你。」那張恐怖的嘴所吐出的氣讓他感到一陣暈眩。「你祈禱吧。」

  眾人在他的咒罵聲中離開,只有那幾個小孩在他的面前,模仿他吼叫的樣子取樂。

  沒有人露出一點愧疚不安的表情,他們理所當然地看著他被綁在架子上。第四日,他在疑問中度了白天的時間。

  ......怎麼回事?他始終無法理解。難道這個村子裡面的人就是要看著我被綁在這邊活活餓死?

  不管他怎麼咒罵,背信忘義,或是聲淚俱下地苦苦哀求,沒有人願意與他對話,甚至望他一眼。彷彿再平常也不過,習以為常地看著他被綁在木架上無法動彈,逐漸虛弱。

  過了午夜,無頭的女子毫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的明日將會痛苦不堪,你必須祈禱才可以獲得神的原諒。」

  「妳說過了......」他勉強發出聲音。女子的繃帶依舊纏在肩上。

  「祈禱吧。」空洞的聲音從領口,也許更內部的部分漂浮出來。「獲得神的原諒。」

  「然後呢?」他咬著牙,憤怒地回答道:「難道神原諒我了,這些渾蛋就會放我走?」

  「祈禱吧。」

  「或者你將永遠站在這裡,直到你願意向神祈禱為止。」

  他只看到白色的繃帶對他不停地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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