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
空的(empty)
河流
製造麻煩的人
逃走
巨人
農場動物
詛咒

皇后

  她在城裡待了三個月。

  空無一人的北城。這座城市被河流分為南北兩區;她在北區最高的塔樓南望,三個月以來,北邊的植物異常快速拓展它們的領土,占據所有的建築物。原有的牆面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淺的綠意,以及點綴其中的木質色彩,彷彿它們才是這邊的主人。

  說異常,對她來說倒是常見的景象。

  南邊也只剩幾個小小的人影來去,她勉強可以辨識他們的身分:買賣東西的商賈、前來尋找機會的冒險者、以及揮舞著武器渡河而來的人群;那些人該叫做「某個王國討伐隊」之類的,大概是衝著哪國家對她的懸賞前來,想要拿著她的人頭來換取黃澄澄的獎金。

  她被視為大麻煩。當她不再是「招喚豐收的女神」之後。

  該說是能力失控還是已經厭倦被召來喚去;她從了解自己的能力以來,或更早之前就在農村之間流浪,待到他們豐收之後就再被請去下一個地點。差別只在接待她的農村人們的服裝以及粗釀的酒的氣味;所有人都有同樣的眼神、說著同樣的話、同樣的陌生。

  於是她試著停留,試著熟悉,試著尋找命中的另一半;結果則是農作瘋狂的生長,甚至冒出了不屬於這個土地的、陌生的草木。

  與人爭地的植物。

  村民逃走了,她逃走了,但她試著停留過的那塊地區永遠地變成了禁地,再也沒有人可以進入;或是換種說法,再也沒有關於那邊的冒險故事。只有傳說多少人進入冒險,而沒有人重新出現在故事中。

  唯一的故事只有她,她又去了哪裡,毀了什麼地方;多少王國多少軍隊,終究無人敵得過她的「軍團」。然後事情失控了。她僅僅經過就可以留下一道「痕跡」,阻隔了所有人類世界的道路,形成了另一種邊界。

  即使她從未要求也未曾指揮,結局終於還是名字被人遺忘,只留下名號:綠色的惡魔之主、邪魔蕩婦、或任何能夠貶損她的稱呼。

  於是惡魔之主倚在塔樓的窗邊,看著討伐隊在植物的圍攻中慘叫、被藤蔓捲入空中、或被樹根絆倒,不明所以地陷入地底消失。她無意讓事態至此,更別說奪人性命;她苦澀地回憶數不清第幾次考慮跳樓,植物總穩穩地接住她,安然地放到地上;她也曾經拿劍切過自己的脖子,那次可真是恐怖的經驗;藤蔓穿過她的皮膚她的血管,硬是把她的頭接了回來。

  她不確定在那之後,自己的血管裡面換上了多少白色的樹液,脖子的疤痕甚至發出了小芽。

  唯一確定的是她再也不敢嘗試結束自己的小命;這些綠色的傢伙可不會放過她。但她也同時知道,只要自己活著的一天,所處的地點將永無寧日。即使躲到任何深山野嶺,總有不只一個王國會派出無數的隊伍前來消滅她。

  即使她不曾擁有任何黃金或是寶藏,只有無數的樹葉陪伴,那些隊伍卻前仆後繼地前來。也許是酒館裡的旅行人以訛傳訛地講了些什麼吧,想到這邊的時候,她突然懷念起以前在農村被招待的濁酒。跟現在相比,那真是一段好日子......

  規律的地鳴吸引她的注意,也讓河對面邊城裡的人們騷動不已。遠方一個巨大的影子走了過來。那像是一座會移動的山,由岩石與樹木......就是形成一座山的要素,只是多了手腳與頭臉的模糊外表;小丘般的巨人停在南城的河畔,與她對望。

  「這些牲畜打擾您了吧?」從巨人以樹叢為鬍子的巖石裂口中吐出的是少女般的聲音。她還不知道怎麼回答,南邊城裡的人們則先一步以對著會走路的小山喊叫著惡魔、怪物、賤人等缺乏創意的稱呼,詛咒她各種稀奇古怪的死亡方式,喊著滾回地獄等等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去的地點,並以弓箭、魔法與刀刃對著岩石小山徒勞地送出攻擊。

  「您要回去了嗎?」巨大的裂口無視於嘈雜的聲音,也無視於身上樹叢被點燃的火苗,聲音中只有疑問與好奇。

  這座山知道我是誰。她想著。而且好像還蠻熟悉的。她仔細地想著那個聲音,彷彿多年好友般的問候,她忍不住對著巨人伸出手,同時巨人也伸出了手,搭在塔樓的窗下。

  那就像座橋,她直覺地感受到,當她離開塔樓踏上這座橋的瞬間,就再也不會是南城這些不停發出聲音的小小影子的同類了。

  她踩上巨人的手掌,走向燃著火焰的小山。在這個瞬間,她突然聽懂了植物的聲音:它們歡呼、頌慶,為了新的王者,植物之后的甦醒而謳歌不已。

  「請回來吧。」巨人小心翼翼地捧著她,轉身往來的方向前去。「吾后。」

  她頸子上的小芽長成了如領巾般的葉片,無視於地上那些嘈雜的聲音,南城北城,或是那些王國都已經被她拋在腦後。

  植物的笙歌響起,遠遠地展開彷彿直到地平線那端,她終於感到平靜與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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