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故事為 http://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490555 故事後冒出來的小故事。主述者:無頭騎士

 

  今天是第三天。

  我的面前矗立著一道門框,女巫學徒好心地拿了漏斗跟烈酒給我。我接過漏斗往脖子一插,抓住杯子把冰冽的酒液直接灌進我的食道與胃。

  卡洛識相地沒說話,把倒空的杯子重新斟滿酒放在我面前的桌上,沉默地退到房間之外,並輕輕地把門掩上。

  房裡的時間彷彿凍結般毫無動靜,只有門框中間那個薄膜似的「通道」彷彿海浪波動般地不停變換著顏色,提醒我世界並沒有靜止下來。

  三天了。

  小桃作為特派記者的身分被艾拉派出去採訪已經整整三天了。她被要求通過這道傳送門出去採訪並不是沒有先例,但是三天沒有絲毫回音倒是第一次。

  甚至該這樣說,她出去採訪從未超過一天,有時候甚至一頓飯之內的時間就帶著寫好的稿子回來了,直令人懷疑她倒底有沒有真的去採訪還是只是亂寫一通而已。

  而這次三天過去了,傳送門上卻連張紙片也沒有回來。

  「他還在等?」艾拉粗啞的聲音從門縫中透進來。「叫他回去了。」「可是,總編輯......」門外艾拉似乎與她底下的小編們討論了些什麼東西。但我並不想分神去注意她們。反正她要說什麼就會直接跟我說,不想說的我問了也沒用,還不如等她講省事。

  女巫把門推開,走進來站到我旁邊,跟我一起盯著門瞧。「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一回來我就會派人通知你,你不需要......」我擺擺手打斷了她的話,引來她一陣無可奈何的嘆息。「我知道你擔心她,但你在這邊又能怎麼樣?實際點,你還不如回去你們小窩等她回來,她回來我就把她直接送回去,這次我不會把她關起來趕稿,好唄?」

  桌上放著的酒杯外側凝了些水珠,我把酒一股腦地倒進漏斗裡。

  艾拉似乎有點生氣。「話說回來也才三天,你就這麼緊張,編輯部裡面那些小鬼被你嚇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你未免太誇張了吧?」

  ......誇張的是妳手底下的人吧?我作在房間裡面是干她們什麼事了?我不想理會這些瑣事,動也不動一下。

  她看我沒有回應,繼續唸道:「你知不知道正常的外派記者取材基本都是一天起跳的,出去兩三天是平常,一個禮拜才回來也不是沒有,小桃動作是很快,這次雖然久了點,也許她只是多花點時間跟人家聊聊天而已......」我猛地站起來,轉身面對艾拉。

  三天?什麼樣的聊天要三天?妳跟誰可以聊上三天?我的脖子滲出血液,但即使如此,小桃也沒有如常地經過我的血的通道出現。

  這樣還不夠讓人擔心嗎!

  艾拉丟過一張擦手紙給我,讓我抹去流到身上的血液。她把頭深到房門外喚了聲:「卡洛!過來過來。」女巫學徒一陣風似地出現在房裡。看到地上的血跡便自動自發地拿起備在牆邊的拖把把血跡擦掉。

  「你不要逼我,奧斯卡。」女巫看起來有點不悅,低聲對我威脅道:「你再不回去休息,我就讓你想休息也沒有辦法!」

  ......妳想怎樣?我逼近她的臉,血液再從我的脖子冒了點出來。

  「你想不想聽聽神對於從擔心受怕中解脫、獲得喜樂的方法?」說著,她還有意無意地看了卡洛一眼,女巫學徒並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但看到艾拉看著她,便對這邊露出了天真無邪的微笑。

  我打了個冷顫。

  是啊,妳的確提出了一個很強力的威脅。但是我在確定她安全回來之前絕對不會離開的!我雙手抱胸坐回椅子上,背對艾拉表示我不理會她的威脅。

  「這樣子啊,你下定決心了是吧?」卡洛壓低了聲音說道,然後回復平常的音量:「卡洛來,妳跟大爺說說如何獲得神的喜樂吧。」

  「好的!我很樂意!」

  妳當然很樂意!我可一點也不!

  我渾身僵硬地坐著,艾拉這次的威脅可是來真的,卡洛對我的威脅也是貨真價實,只要她想,歌頌神的教誨這種話題她可以講上三天三夜,之前我可是見識過被她教誨了整個晚上的人們是怎麼樣痛苦地重複地被催眠然後被叫醒又被催眠又被叫醒,那彷彿拷問一樣的......

  「大爺,您一定知道的,在光之中神賜與了我們無窮的喜樂,只是我們無法體會......」

  開始了,開始了,開始了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對,我就是想這樣慘叫,一點不錯這種催心裂膽痛苦不堪的聲音......咦?

  小桃?

  「啊啊啊啊啊啊......」聲音漸近,門上的波動越來越激烈,小桃連滾帶爬地從門裡衝了出來,跟著她衝進屋裡的是黃色滾燙的沙子,一下子淹沒了桌椅,我連忙跳起來,站到沙堆之上。

  艾拉沒反應過來被沙堆給埋了起來,她跟卡洛掙扎著推開蓋住自己的沙子,並從沙堆裡面站起來。

  「給我水給我水給我水......」小桃雙眼充滿血絲啞著喉嚨叫著,看到我的瞬間便撲了過來。「水~~~~~~」她幾近殘暴地抓住我的領子,一手拔掉我插在脖子上的漏斗,嘴巴便咬了上來。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已經知道掙扎是沒有意義的......但即使如此她現在的樣子還是很可怖啊!我顧不得騎士的尊嚴拔腿就逃,小桃拍著翅膀追在後面三兩下又把我抓住還用狼女教她的技巧把我固定住,稀哩呼嚕地在我的脖子上吸血。

  ......是我身邊的男人都被女人騎在頭上,還是這年頭真的女人越來越誇張了?

  等艾拉跟卡洛從沙堆裡爬出來,好整以暇地把衣服上的沙子拍乾淨之後,我癱在沙上,小桃躺在我身上,喘著粗氣。

  「喔,終於喝夠了......嗝!」

  ......可以請妳下去了嗎?我伸手推開她,恢復精神的小桃直起上半身但依然坐在我身上,高聲說著:「你幹什麼推人家,我這次很辛苦耶!」一邊說著,她想到了什麼似地,瞪大了眼睛對艾拉用更高的音量叫道:

  「是誰!這次操作門的是誰!」她兩眼圓睜,頭髮似乎隨著她的尖叫豎了幾來。「妳說這次去樹海訪問精靈,樹海個鬼啦!精靈個屁啦!

  「沙漠!我這次一去就是沙漠!熱死人的沙漠!我想說妳傳錯地方了一回頭門不見了啊!門怎麼會不見!為什麼會不見!你說啊你說啊你說啊!」小桃激動地抓著我的領子把我的上半身抬起又放下,揚起了大片的沙塵。

  我哪知道!干我什麼事啊!

  「我再回頭就看到一艘船啊!艾拉妳看過嗎?在沙子上跑的船,有這麼大,這麼大,比出版社還要大的船啊!」小桃兩手張大比劃著,我被砰地丟回沙上,小桃跳起來一腳踩在我的腰上。「那麼大的船比房子還要大的船,對著我衝啊!天啊嚇死人了我的天啊那麼大的船對著我衝過來,我以為我要死了──」

  小桃兩手抱頭尖叫著,瞬間她又換上了一副橫眉豎眼的樣子喊道:「是誰!艾拉妳說操作傳送門的是誰!我要把那個人綁在樹上七天七夜看他會不會領悟什麼叫作生死一線間!啊────」

  崩潰邊緣的魅魔再度尖叫,我抓住她的膝蓋把她絆倒,她還來不及掙扎我就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裡,輕撫她的背。

  「而且還不能用魔法,門不見了我又不能用魔法,我怎麼回得來,嗚嗚,我在沙漠裡面飛來飛去渴得要死,仙人掌又那麼多刺刺的人家手好痛......」

  小桃停止了爆炸般地胡言亂語開始喃喃地一邊啜泣一邊抱怨,急促的呼吸也終於慢慢穩定下來,眼眶盈滿了淚水。

  「嗚......這次我真的好辛苦,好可憐,為什麼我要這麼可憐......」

  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背,魅魔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沙上,形成深色的圓點。

  「你看我的頭髮都分岔了!」她抓起一把頭髮心疼地說著,然後又磨擦自己的手臂。「還有你看那麼乾燥的天氣,我的皮膚都脫皮了,太陽又很大人家都曬傷了啦!」一邊說著她又開始哭鬧,我只得輕拍她的頭髮,希望讓她冷靜下來。

  倒是艾拉跟卡洛,小桃在這邊鬧她們倒是很動得找機會從門縫溜出去啊......

  ......而且妳們什麼時候還在門邊放了那幾罐蘆薈霜、乳液跟護髮乳?

 


  【女巫通信夏季號】

  本期「世界跑透透」專欄記者外出取材暫停一期,敬請期待下一期的復刊。

 

 

  「......如果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沙漠不是只有沙子。還有要命的太陽、石頭、骨頭,逐漸變得乾燥的皮膚跟頭髮......」

  小桃泡在浴缸裡面往後仰,手裡抓著的筆往架在浴缸上的木板上一丟,墨汁濺到紙上,暈出大塊黑色的墨跡。

  「哎唷寫不出來啦──」她的手垂到浴缸外,撥弄著地上的沙子玩。

  難以想像艾拉竟然授意這種事情──在堆了滿屋子沙的房間裡面放個裝滿水的浴缸給小桃泡著。

  用了一半的蘆薈霜跟乳液罐插在沙子裡,我滿手是洗不掉也擦不乾淨,油膩膩的護髮乳;小桃看起來已經完全恢復了,包括之前抱怨的乾燥皮膚、分岔頭髮以至於隨時會崩潰尖叫的情緒都消失無蹤,要說的話她正處於最佳狀況。

  除了寫稿的能力之外。

  於是我跟她被關在編輯部的傳送房間裡面。

  「反正這房間一時半刻也不能用了,妳就窩在裡面寫稿吧。」艾拉如此說著,同時幾個壯漢便搬了浴缸與幾個大水桶到房間裡,把這房間變成了小桃的臨時浴室。

  而且我也被關在裡面。

  「怎麼辦呢──」小桃噘嘴看著我,滿臉撒嬌的樣子。「要是寫不出來我們就出不去了耶──」

  既然知道的話動作快點寫完不就好了。我把筆遞給她,但她鼓起臉頰轉過頭去。「不要!我不要寫!好麻煩而且人家的手還在保養。」

  ......我把椅子上的沙拍開坐下,把酒瓶裡最後的一點倒進喉管裡。

  「不然這樣吧?」小桃趴在浴缸邊緣,小腿翹起來踢著水玩。「我用講的,你幫我寫吧?要是水潑到紙就不好了。」她一邊說著,腳上踢起更多水花,半瞇著眼望過來。

  我嘆口氣。走到浴缸旁把紙筆連著木板架子一起搬到桌上。最上面的紙小桃才寫了幾行字,暈開的墨漬已經佔去了大部分能寫的地方。

  ......真是很棒的理由是吧?

 

 

  「......然後啊,那個大船,那個跟房子一樣大的大船啊就衝過來了!」小桃手舞足蹈,從浴缸裡潑出不少水。

  我把放紙的桌子挪開一點,寫下「房子一樣大的船」。

  「一邊噴煙一邊衝過來,超級多沙子的,整個天空都暗掉了說,我可是拼命拍著翅膀才沒有被撞到,你知道嗎,我這一輩子沒有飛那麼快過,就這次真的為了逃命我飛得超級快......」

  妳講太快了......我無法把抱怨說出口,小桃講的速度遠超過我能夠跟上的程度,我只能勉強記下幾個單詞:船衝,天暗,飛快。

  「結果轟隆一下船就過去了,而且船後面還噴熱風,明明是沙漠了還噴熱風啊!簡直就是殺人!」小桃生氣地握拳打在水上,幾滴水落在紙面,我連忙抓起紙甩掉水滴,但墨跡已經有小部分暈開。

  「你有沒有再聽我說還拿紙搧風明明這邊就沒有那麼熱!」小桃兩手抱住頭,濕淋淋的頭髮海藻似地垂在眉間,而那之後的是充斥著不滿與懷疑的眼神。「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熱!我的頭髮立刻就捲了!馬上就捲了!瞬間就捲了天啊你知道那是天殺的什麼狀況嗎!」

  她才跟說完我腦海裡便浮現了一叢灌木頂在她頭上的樣子。

  也許我還真的知道那是什麼狀況也不一定。我忍不住呵呵呵地笑了出來,肩膀無法控制地抽動。

  灌木,等等我一定要記下灌木這個詞,哈哈哈。

  「笑屁啊!」小桃大怒,從浴缸裡掬水潑出來,我連忙抬起桌子退後保護貴重的稿紙;魅魔睜大了眼睛瞪著我,尖叫道:「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才讓頭髮恢復現在捲翹但又不是大爆炸的樣子嗎!」

  我不需要知道吧?小桃張牙舞爪地從浴缸裡站了起來,好像隨時要撲上來的樣子。我把桌子放下,抓起旁邊的浴巾往她頭上拋去。

  魅魔低下頭接過浴巾,抬起眼嘟著嘴不滿地看著我,又把浴巾丟了回來,兩手抱胸站著跟我對看,身上還滴著水。

  如果頭還留著的話我這時候一定大大搖頭兼嘆氣,不過現在只能做到後者而已。

  「你有什麼不滿?」小桃挑釁地看著我的斷頸。她已經可以從那邊血液的狀態判斷我的情緒了,我任何掩飾的行動都是枉然,絲毫沒有隱私可言。

  我用浴巾把她濕淋淋的頭髮壓乾,然後把浴巾裹在她身上。我刻意示好的行為讓魅魔哼了一聲露出微笑。

  但顯然她並不夠滿意於我的表現。小桃伸手抹過我的脖子,灑了點血到地上,隨著沙上黑紅的範圍變大,她的微笑漸逐漸加深;直到那範圍超過大約浴缸一半的大小時,她滿意地從浴缸中跨出來。

  幾滴水落在沙上,但她並沒有沾到一粒沙子,而是踩入了那個由血形成的深色通道內。

  對於這樣的行為我一點也不驚訝。艾拉大概也知道門上的鎖對小桃來說只是象徵性地要她負責完成稿子,而不是真的能把誰鎖起來。

  「來。」小桃對我勾勾手指,消失在血的通道中。

  我跟著踩進那個血通道中,卻不如平時跟著她進入通道中那樣踩到柔軟如雲霧般的地面,而是一腳踩到了沙堆裡。

  ......我重新踏了一次,只有沙子滲進我的鞋子裡。

  我不在編輯部的房間裡,四週是無窮無盡的沙子,以及極為炎熱的氣溫。

  這......這哪是小桃的房間,這是沙漠啊!沙漠!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小桃就為了我沒有幫她好好寫稿子故意整我不成?

  無論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當前最要緊得是陽光曬在我的身上讓皮膚發痛,我趕快讓黑血流遍全身,抵擋陽光的曝曬。

  但是涼快不到兩秒,我發現鎧甲的溫度直線上升,燙得簡直像是鐵板燒肉......因為黑血鎧甲是黑色的啊!

  當我正為了使用鎧甲抵擋曝曬、或是任鎧甲吸熱把我烤熟兩條路擇一大傷腦筋的時候,小桃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你在做什麼呀人家在等你耶......」她從我的斷頸伸出兩隻手臂,然後她頭冒了出來,左右看看之後安靜了片刻,接著快速地說道:「掰掰我要回去了。」才說完她突然歇斯底里了起來。「什麼......為什麼不能回去我要回去啦放我回去!」她雙手搥打著我的胸與肩不停尖叫:「我不要我不要!為什麼人家回不去啦!救命啊──啊!」

  瞬間她安靜了一下兩手緊緊揪著我胸前的鎧甲。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她用力到發抖不已,死死抓著我的鎧甲。「人家小腳趾踢到東西了啦!」

  那又不是我的錯!妳跟我抱怨難道我就能幫你呼呼嗎?

  趁著小桃還在跟她的痛覺奮戰,我展開知覺,希望可以探知「門」的位置,早早回去。

  但是附近只有一個又一個的沙丘,除了沙子還是沙子,無論我如何延伸我的知覺,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們被綿延不絕的沙丘給包圍了起來。

  「怎麼辦啦!」小桃吸著鼻子,邊哭邊說:「這樣曬下去人家上半身跟下半身會變成不一樣顏色,太糟糕了!」

  妳在擔心這個啊。魅魔無謂的擔心讓我感到渾身無力。我雙手擺向前,表示「妳可以全部出來啊」,魅魔對我的建議完全地嗤之以鼻。

  「才不要!最少我現在胸部以下還蠻涼快的,我才不要過來陪你一起曬太陽。」

  隨便妳。

  我艱難地在沙上跨出步伐。想著早到沙丘的背光面應該可以多少躲避一下陽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處有陰影的沙丘,我才稍微試著坐下,地面便傳來些許點震動,小桃指著我們面前:「你看你看!那個就是我說的超級大船!」

  遠處一個比起女巫通信編輯部總部還要大上幾倍的「船」在沙上移動。船上方繫著無數的帆面,每一張帆都被風吹得鼓脹,正以非常快的速度對著我們衝來。

  「......那個......」小桃猶豫地問道:「那艘船是不是對著我們開來了?」

  是。

  我手腳並用地想往沙丘頂爬去,但沙子無法著力,我們就像是落入蟻獅的陷阱般不停滑落到沙丘底部。

  我換了個方向,但徒勞無功。不管怎麼跑,那艘大船像是懷著惡意似地就是對著我們直衝。小桃緊張起來,大喊著:「我帶你飛走吧!」接著立刻叫道:「哎唷我撞到東西了!」

  廢話!妳肩膀以下的下半身不是還在家裡嗎!

  我死命地往應該是垂直船過來的方向跑去,但是感覺不管怎麼跑都無法離開會被撞到的範圍。那船實在太大了,大得一點也不合理啊!

  「咦?啊哈哈哈哈哈!」

  咦?

  「是誰搔我癢......啊哈哈哈!」魅魔的上半身在我上半身的「上方」扭動,讓我難以在跑步時保持平衡。

  ......拜託不要鬧了可以嗎!我們正在逃命,妳非得要在這種時候跟別人玩起來嗎!我一個踉蹌,手腳並用地在沙上游泳似地爬行。

  「可惡!我可是有跟黑腳學『聽勁』啊!看我的!阿噠──」小桃大聲叫著,但能夠聽見的人大概只有我。

  巨大的船影籠罩在我們上方,眼看著就要被輾過去了!

  「哈哈哈哈不要搔我的腳底板,哈哈哈哈......就說不要了聽不懂啊踹死你!」小桃對著在她家中抓著她的腳的某人發怒,但我想現在已經不是管她的腳底板的時候了。

  我叫也叫不出來,陷入了大船底下。

 

  首先恢復的是聽覺。

  或是說,聽得見的超感覺。

  總而言之,我在小桃呻吟的聲音中醒來。

  「啊嗯,那邊不行,太敏感了......」小桃雙手無力地揮動,似乎是在試圖打在她背上搔癢的某人,但是她只打到我的肩背而已。

  「嗯什麼......找到門?廢話!」魅魔翻臉像翻書似地怒罵:「這還用得著妳跟我說,難道我之前在這邊曬上三天三夜是假的!」

  我伸手拍拍她的手臂,小桃才注意到我醒來。

  「哦哦,你醒了。」她指著離我們床邊不遠的桌子。「我想喝那邊的水,你太重了我拖不動,請你......哼嗯,嗯......」

  我一瞬間理解了現在的狀況:總之我們被某人救起來了,然後小桃家裡的誰正在小桃背上寫字跟她溝通。

  「啊啊......不行,不行......」小桃聲音軟綿綿地飄過,突然拔尖起來:「什麼!這種狀況還要我寫報導喔,不要啦怎麼這樣子~」

  跟她溝通的一定是艾拉沒錯。

  我把知覺展開,發現我們在一個大概容得下五、六個人站立的小房間裡,除了我們躺著的床之外就只有一張椅子跟小桌。我做起來伸手把桌上的杯子拿給小桃,她接過杯子咕嚕嚕地喝完拿回給我。

  牆上突然開了一個洞......正確的說,是牆壁挪開了,在那之後的是一個女人。她手裡端著盤子,上頭是一個水壺。

  「妳醒了呀?感覺還好嗎?」

  我稍稍放鬆剛剛順接提高的戒心。看來是她把我們從大船下救出來的。

  「妳的運氣真是不錯,沒有被運輸船壓進沙裡。」她把我拿再手裡的杯子倒滿,水壺放在桌上。小桃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搶走杯子,再次一口氣喝完,然後吐了口大氣。

  「哇,真是太好喝了。」

  女子微笑著點點頭,再把杯子倒滿。「再喝點茶吧?」

  小桃就著杯子啜了一口。「妳泡的茶真好,比我喝過的都好呢。」

  「謝謝。」女子瞇起眼微笑,說道:「我正在前往塔群的路上,妳要去哪邊呢?」

  小桃側著頭思考片刻後說:「回家。」

  「是喔,妳要去哪邊呢?說不定我可以順路帶妳回去?」

  魅魔臉上綻出了笑容。「真的!妳知道怎麼回我家嗎?」

  「不是的,我不是那個意思......」女子緊張地搖手,小桃則是一副沒看到的樣子接著說道:「我住在石棘牆鎮喔。」

  「十級強震?」女子困惑地重複了一次,但顯然她並不了解小桃說的是哪裡。

  ......也許除了那道門之外我們沒有回去的機會了。

  她們之間的話題在這邊打斷,女子思考了半天,問道:「妳是怎麼到中央沙漠來的呢?怎麼會在沙漠中間,沒裝備也沒有風帆的,很危險呀。」

  小桃一口氣把茶喝完,放回桌上,裝模作樣地撐著額頭。

  「嗯,我們經過了一道門,就到這邊來了。」

  「門?」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人似乎對小桃講的話有必要以上的興趣。她重複了一次小桃的話,接著便靜靜地等帶小桃的說明。

  但是小桃並沒有回應她的期待。「嗯。門。」

  女子顯然為了小桃的反應趕到困擾不已,她皺著眉陷入沉思。接著又提出了一次問題:「什麼樣的門?」

  「嗯......」這次換小桃眉頭皺了起來,接著回答了不是答案的答案。「閃亮亮的門?」

  到底好好地說出「傳送門」或是「魔法門」對妳來說有多困難?

  女子顯然腦子裡面正在快速地想著如何從小桃嘴裡獲得她想要的資訊,我實在看不下去,但附近一張紙也沒有,更別說筆;我只好把黑血延伸到指尖變成筆的樣子,沾了點茶杯裡的茶在桌上寫字。

  「你怎麼用手指放到我的茶杯裡面......」小桃抱怨沒完,女子則直盯著我寫出來的字。她先是困惑不已地抬頭看著小桃、再低頭看我寫在桌上的字;動作重覆幾次之後,她看著小桃,問道:「傳送門?妳是經過蟲洞來的?」

  什麼蟲洞,你不要看我們有四隻手兩條腿就覺得我們是蟲好嗎?

  「妳是怎麼產生蟲洞的?」她抓住我的手,瞪著小桃看,一副彷彿字就寫在魅魔臉上那般地,以可怕的渴望盯著她直瞧。

  小桃倒吸一口氣。「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什麼蟲,噁心死了!」她伸手擋住女子的臉,別過頭去不再與她直視。

  「我......」女子看著我們,喃喃地說道:「我跟我男友就在塔中研究資料特異的異質點,我相信那就是妳講的傳送門。妳有這樣的技術,請務必告訴我!」

  「我不知道啦!」小桃摀住耳朵表明了不想再聽。「說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妳想怎麼樣嘛!」

  「呃,對不起。」女子收斂神色,拿起茶壺再把杯子倒滿。她一邊倒茶,手一邊微微地顫抖。為什麼這個蟲洞還是什麼特別點的東西會讓她這麼在意?

  小桃拿起杯子,一點一點地喝,一邊抬起眼睛盯著面前的女子。對方被她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又重新拾起了話題:「啊,那個,忘記說了,我叫夏子。」

  「我叫小桃,水蜜桃的桃喔。」小桃像是忘記剛剛才生氣過似地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這是我的騎士大爺喔。」

  夏子不解地看著小桃。「......騎士?」

  魅魔點點頭,抓起我的手搖晃。「我的騎士大爺。」

  「喔......」女子沉吟半晌,最後對小桃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嗯!」

  ......我實在不知道妳瞭解了什麼,而且我認為最後的結論應該是決定忽視小桃那句話──同時也忽視我對吧?

  「總之妳先跟我到阿法貝塔去吧?」夏子轉頭準備離開房間。「如果妳要回去的話,記得讓我看一下你的傳送門喔!」

  牆壁再度滑開,出現了一扇門。女子離開的時候牆壁又咻地一聲恢復原狀。

  我看這女人是昏頭了。小桃哪裡看起來像是知道傳送門在哪邊的樣子?

  我再次沾點茶水把我的疑問寫在桌上,小桃看了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半天後,說道:「我問問喔。」

  問問?妳問誰?我正想再提問,看到小桃露出難得的專心表情,便決定不打擾她。不久後她舒了口大氣,說道:「我已經用尾巴在地上寫字了,艾拉應該會看到。」

  妳的尾巴可真靈活。

  女人進出的那面牆突然再次打開,夏子的臉出現在門後。「已經快要到阿法貝塔囉,妳要不要出來看看呢?」

  小桃舉起手高興地說道:「好啊!」然後便等待著。

  ......是、是,我是妳的腿──與其說我是妳的騎士,是不是說我是妳的座騎更貼切點?

  我走出房門,左右是四處閃著各色光芒的牆壁。正前方則是巨大的玻璃窗。遠處有一座高塔,語沙默給人的印象格格不入,就像一把尖刀從沙漠中穿出來似的。

  「那邊就是阿法貝塔囉,妳應該知道吧?」

  誰會知道啊?「不知道耶。」小桃搖搖頭,兩手一攤。「塔那邊有什麼?」

  「我的同伴都在那邊。」夏子回答的時候臉上充滿了期待。「我的男友也在那邊,這趟我去哈邦涅拉可帶了不少存量跟水果給他們,大家一定會很高興的!」

  「嗯──嗯哼──」小桃發出了異樣的聲音,我暗自祈禱夏子不要聽見,但事與願違。

  「妳怎麼了,不舒服嗎?」

  小桃雙手抱著自己,魅眼如絲。「不、其實有點舒服......」

  ......別說出來啊!

  我退後一步,在胸前穩定地伸出手擺出阻擋的樣子,要夏子不要再接近。

  我的肢體語言與小桃的姿態恰成反比,不知道夏子會怎麼看待這個頭手不協調的傢伙?不過看來夏子是讀到了我動作的意思,她不再接近,回到巨大的玻璃窗前面。

  「電腦,連絡阿法貝塔,請求進入三號停機庫。」「處理中。」

  另一個毫無生氣而平板的聲音在她的命令後應聲。大概是她不知道躲在哪邊的僕人吧。有時候有錢人就是這樣,既嫌僕人礙眼卻又不能不依賴他們。

  小桃繼續在我的頭上呻吟,持續了好一會兒她才喘著氣說道:「艾拉說,門快要修好了。」

  我注意到夏子以一種刻意希望自己不要引人注意的動作,正聚精會神地聽著小桃說的話。

  「她說,那個......門修好的時候,她會從那邊丟魔法火焰過來當做信號,我們只要看到哪邊有光就知道了。」

  很合理的做法。

  「......魔法?」夏子自言自語的聲音無法逃過我的知覺。

  不管她想做什麼,我不太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態度。我正展開知覺檢察室內的時候,那個平板的聲音又冒了出來。

  「訊息送出一百八十秒,阿法貝塔沒有回應。」「怎麼會......啊?」

  遠處傳來的戲微爆炸聲打斷了夏子的質疑。

  塔上的窗戶破裂,冒出黑煙。塔底數個出口爆炸後,幾艘帆船衝了出來,但走不了多遠就翻覆或是停下了,甚至更多的是在離開出口之前就被連續不斷的爆炸波及,不久後就在野沒有帆船離開塔,而爆炸也很快地平息,只剩下一縷縷的黑煙從塔中飄出。

  「這......這是怎麼回事?」

  慘劇就在我們面前發生,但我無法回答。小桃指著冒煙的塔,悄聲問道:「火光?」

  別拿人家的悲劇開玩笑啊!

  我用手摀住她的嘴,但小桃掙扎著撥開了我的手,用氣音激動地說道:「你看清楚!真的是火光啦!黃色橘色跟藍色的,艾拉的魔法火焰啊!」

  ......我看不到顏色的好嗎。

  但是......我把知覺推遠到極限。代表我們回家希望的火光就混在夏子她們絕望的煙霧之中嗎。

  這是太殘忍的巧合了。

 


  「阿法貝塔!請回覆!阿法貝塔!請回覆!」夏子站起來拍打桌面焦急地叫著,但沒有人回覆她。

  爆炸的塵煙蓋去了我的超感覺,我難以想像那是多麼接近固體的煙霧,能夠讓我的感知範圍完全被限制在船內,一點也無法延伸出去......

  ......然後塵煙突如其來地消失,夏子的喊叫中出現了別的人聲。

  「叫什麼啊?船失火了?」男子不耐煩的聲音打斷了夏子的呼叫。「看你船也好好的嘛,叫得像著火了似的,妳是有多不喜歡出公差啊?」

  夏子沒有回答,呆坐在椅子上。

  「怎麼?鬧夠就安靜下來了?三號機庫,你去哈邦涅拉是給被人家怎樣了不成?」

  前一刻因為爆炸,破碎窗玻璃如沙塵般灑下的塔,現在毫髮無傷地矗立在我們面前;明明被爆風掀開的門重新關好,現在正一點一點地上升,我們正朝著那個地方前去。

  夏子與我捫有著同樣的疑問。她回頭看了小桃一眼,兩人交換了眼神確定剛剛的並不是只有自己看見的幻覺。

  但事實擺在眼前,我們正對著高聳的塔前去,方才慘烈的狀況徹底地消失。

  包括小桃剛剛指著的,我們回家的路。

  消失無蹤。

 

  「我帶客人回來了──」小夏從船邊開啟的一個大洞跳下船──我已經見怪不怪了,它們的牆壁看來是預先挖好了許多個給人行走的洞,再用高明的計數藏了起來,只要需要的時候才重新把門洞顯露出來。

  一個男子大跨步地迎了上來。「妳剛剛是怎麼回事,叫得像是死了人一樣......」小夏撲到男子身上,雙手雙腳把他抱了個動彈不得。

  ......跟小桃有拼的蠻勁啊。

  才想著,小桃敲了敲我的胸口。「你在想什麼?」我連忙擺手表示沒有。這小妮子好像看透了我的思想似的,嚇了我一跳。

  她們兩人抱了半天,夏子才重新回到地面。

  「跟你們介紹一下吧。這是我工作夥伴兼男友,彼得。」夏子抱著男子的手拖拉著接近我們。「然後那邊那個大美女是小桃喔。」

  彼得抬頭看著小桃,視線經過她的肩膀,我的肩膀,一路往下,然後又循著原來的路線回到小桃的臉上。

  「真是『大』美女啊......」他悄聲地驚嘆道,小桃也許聽不見,但這是逃不過我的超感覺的。他的視線在小桃的臉上跟我的胸口......或說胸肌比較正確?總之他的視線上下繞了幾次,像是猶豫著要把哪邊當作辨識的特徵,最後還是回到小桃的臉上。

  「小桃小姐,妳好。」彼得露出真誠的笑容,得到的是小桃動人心魄的微笑。如果不是夏子拉著他要走,恐怕他的口水就會開始從嘴邊流下了。

  我了解,大家都想看美女的......即使那位美女有四隻手,還有根本不屬於女性的身體曲線也一樣。

  「請這邊走吧。」夏子拉著彼得,邊對小桃說道:「我先幫你申請客房休息,再帶妳參觀阿法貝塔吧。」

  「喔。」小桃低下頭,但似乎覺得不夠又伸手拉扯我的領口,我才跟著彎腰鞠躬。「謝謝妳囉──」

 

  所謂的客房不比小桃家裡的一個房間大多少,但是比起沙漠要舒適太多了。小桃抱著一個嵌在牆上可以流出水來的開關不放;直到她喝到打嗝為止,我都必須配合她坐在地上,一邊還有她來不及灌進嘴裡的水流到我身上。

  這邊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有魔法,她們時不時會命令一個叫做「扛表特」的女僕,然後這女人就會依照指示達成要求。

  小桃雖然試著叫過她,但只得到冷淡的回應:「您不是阿法貝塔登記成員,請洽櫃檯處理。」

  總而言之雖然我們是客人,但女僕並不服侍我們。

  但我也不需要它們的服侍。我用手指沾了水,在地上寫著:「你可以找到傳送門的位置嗎?」

  小桃順從地點點頭。「沒問題。夏子不是說要帶我們參觀?我們可以趁機找路呀。」

  好女孩。

  我拍拍小桃的頭,魅魔發出撒嬌的哼聲。

  然後門無聲無息地打開,夏子瞪大了眼看著這一幕。但她很快地變化表情,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小桃小姐,參觀許可下來了,我帶妳在塔裡繞繞吧?」

  我立刻站起身來,小桃揮了揮手。「好啊──」

  我們跟著夏子走出房間,外面已經站了一群人。看到我的瞬間他們倒吸了一口氣,但他們的眼神不約而同地往上飄看到小桃的時候,發出的聲音是長長的驚嘆;甚至有人看到忘了呼吸,在噎住似的咳嗽中才想起來自己是需要空氣的活人。

  「大家好──偶數小桃唷啾咪──」小桃笑著對這些人打招呼,我注意到她故意用了跟平常不太一樣的語調,不知道她這樣說話跟這群人的反應有沒有關係......

  ......沒有才怪。似乎有個年紀比較大的傢伙抱著胸口倒下,接著這些人就把他往後推擠過去了。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我們在門口僵持了片刻,夏子才推開人群為我們開路。「這邊這邊,我帶你們去看我們的研究室!」

  我的肩膀上「長」著小桃跟在夏子後面,後頭再跟著一群沒魂似的男人們,簡直就是什麼詭異的遊行。我輕輕捏小桃的手背表示責備,魅魔露出俏皮的笑容,跟在旁邊的兩個男子立刻像剛剛的老頭一樣摀著心口倒在牆邊。

  「欸嘿,被你發現了。」

  雖然不知道妳再搞什鬼,但是顯然妳就是再搞鬼啊!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來好嗎?

  「人家沒有做壞事啦,我只是讓他們『更』喜歡我一點,這樣才不會注意到我們怪怪的啊──」魅魔討好地笑瞇了眼──不對,那個笑容才不是討好誰,而是詭計得逞還是什麼計畫惡作劇的笑容!

  不過原來是這樣子。難怪我們這副怪模怪樣的他門一點反應也沒有,我還以為這些人真瞎了。

  在我胡思亂想的期間跟著小夏到了一個以透明玻璃圍起來的地方。

  「這邊是我們的生體機械儲藏室喔。」她指著一個一個啤酒桶樣子,大概有一人高的桶子。「不管是治療或是材料補充,這邊都可以提供我們足夠的生體機械。」

  她一邊介紹,裡面用白色衣服把自己裹得像是大胖子,只露出眼洞的人們對著這邊......對著小桃揮手。桶子裡面的東西則是像軟泥怪一樣地冒了出來。

  ......那應該不是什麼正常狀況吧?我伸手指著其中一團從桶子裡冒出來的綠色軟泥怪。

  夏子微笑著順著我的手指看過去。「沒錯,那個就是最高濃度的生體機械喔,平常是看不到的......」

  笑容只維持了一秒,女子按下了窗邊的一個按鈕尖叫著:「異常狀況!異常狀況!那個誰你趕快處理一下!生體機械滿出來了!」

  我不會說「滿」,我會說「爬」......

  不過那些綠色藍色、或是粉紅色的軟泥怪並沒有像我所以為的爬離開罐子,而是搖晃著直立了起來。

  「奇怪!生體機械質變了,怎麼都硬化了?」「數值變動異常激烈!」「生體機械沒有活動!」「廢話都變成了石頭還活動什麼?」玻璃裡面傳來高聲喊叫的疑問,而對於那些一根根直立起來的軟泥怪,我有了很不好的聯想。

  小桃......這不會也是妳搞的?

  我再次捏捏小桃的手臂。魅魔搖搖頭表示不知道。「應該只對人有效啊......啊不然這樣好了。」小桃兩手伸到我的腹間,抓住衣服的下擺往上掀開。

  「看──是腹肌跟胸肌喔──」

  「啊啊怎麼回事!」「數值回穩!」「生體機械又軟化了!」「怎麼回事啊這個狀況?快調紀錄做分析!」

  我加快腳步希望早點離開這個區域,一邊忙著把下擺從小桃手上搶回來並塞回褲子裡面。

  才往前走兩步就撞到夏子,她正以看到什麼美食似的眼神盯著我的肚子瞧。口水似乎正要從嘴邊流出。

  這叫什麼?前有豺狼後有虎豹?進可攻退可守?

  「嘿!」小桃出聲叫道:「這腹肌跟胸肌都是我的唷!」

  「喔、喔,」眼神恍惚的女子被小桃這樣一叫,大夢初醒似地反應過來。「嗯,當然是妳的呀,我知道啦,不過我可以摸摸看妳的胸肌嗎......」

  喂。

  「可以呀。」

  喂!妳是大方個什麼勁?

  「那我摸囉。」「好呀。」一邊說著,小桃還把我的手抓住,不讓我去擋住夏子。

  「欸欸欸!」男子的聲音出現在我的身後。「搞什麼鬼,夏子妳又撿冒險者回來了?」

  雙手肆無忌憚地在我胸口抓著的女子在聲音出現的瞬間突然矜持拘束了起來,變化之快簡直可比閃電。「沒有啦,就,帶人家參觀一下,提高我們阿法貝塔的形象啊。」

  男子臉上有著些不悅的神情。「我們這邊是技術導向的,可不是什麼觀光點!」他上下打量我,視線停在小桃臉上。「妳就是那個登記觀光的小桃?服裝品味未免太前衛了吧?」

  「嗯──」小桃又用那種特別的聲調說話。不過面前男子的態度確實比起剛剛得其他人來的惡劣不少,希望不要有什麼麻煩事才好。「人家來觀光的啾咪......」「我現在要帶她去另外一個區域了!技術長掰掰!」

  夏子打斷小桃的話,抓住我的手跨步狂奔,我被她抓著跟在後面腳步有些踉蹌。跑過三個轉角之後,夏子才停下來,一邊喘氣一邊說道:「真不好意思,我沒想到會遇到他。」

  「剛剛那位是我們匹勒格技術長,他沒有惡意啦只是稍微有點兇。」她在轉角處張望了半天,才回頭對我們說道:「他不太喜歡塔裡有非工作人員的人,可是我們塔本來就有觀光的預算要達成,技術單位都這樣喔,不好意思......」

  小桃笑了笑搖頭。「沒關係啦,不過我想去那個嗯......」她露出思考的樣子,手指抵著下唇,問道:「塔外面有漂亮的走廊,可以帶我去看看嗎?」

  「當然可以!」夏子看起來十分興奮。「塔外走廊很漂亮,是我們阿法貝塔的觀光重點唷!」她一邊走著,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小小的方塊。「妳看起來沒有帶照相機,我可以幫妳拍照留念的!走吧我們往這邊走比較快!」

  夏子雀躍地領在前面,小桃低聲對我說道:「之前看到那個通道好像在第三層的走廊附近,我想我們到那邊應該就會發現一些線索吧?」

 


  夏子講的「塔外走廊」奇熱無比。說是走廊,也就是一處通道,只是牆上在固定的距離開了許多拱門形狀的窗子,熱風通過那些完全沒有遮擋的窗灌入走廊。小桃一再地跟她要飲料來喝,轉眼已經喝完了第三杯。

  「小桃,妳看那邊。」夏子指著遠處一艘巨大的船。那船揚起了無數的帆,在沙丘上如同切開水面般的平順前進。「那個是『千帆』,我門都這樣叫它的。」

  「喔──有一千面帆的船嗎?我第一次看到!」小桃把手中的飲料放在窗框上,用手遮住陽光。「好大的船,有我們一個城鎮那麼大吧?」

  夏子走過來站在小桃旁邊。「可能有喔,看妳們城鎮有多大吧?」

  「嗯。」小桃咕嚕咕嚕地把飲料喝完。「如果可以裝下一千人的話,我們城鎮裡的人就可以通通住進去了耶。」

  「那是可以的喔。」夏子顯然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與小桃說話的態度有些應付。

  風聲經過我們身邊,暫時她們兩個都不想說話的樣子,我把感覺張開,希望能夠捕捉到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找到回家的門。但我什麼也沒有找到。即使把感覺覆蓋在我身邊的每一塊地磚上,我能感受到的只有砂礫,被風吹著滾動,被陽光曬得發燙的砂礫。

  我們要在這種地方待多久呢?我已經開始懷念從喉管灌酒的滋味了,等回去一定要來灌個過癮才好。

  「那個,嗯......」夏子出生打破尷尬的沉默,看得出來她正在努力地挑選用詞,她嘴巴張合了幾次後才發出聲音:「那個,小桃,我想妳也看到了。」

  「嗯?」小桃不改本性,裝傻一流的──還是她就是這麼傻?「妳說什麼?」她提出問題的同時,在我的手臂上捏了一把。

  我想我必須要去問問艾拉小桃是不是學了什麼特別的魔法之類的,這已經超越默契等級,到了可以說是讀心術的程度了。

  夏子非常認真,盯著小桃的眼神幾乎要把她刺穿過去。「妳應該看到了,那時候,那時候......」說出她看到的景況似乎超過她的言語所能表達的範圍,她重覆了好幾次同樣的發語詞才終於說道:「阿法貝塔失火,妳有看到嗎?」

  要是我的話不會說那是失火,會說是倒塌吧?

  「喔那個啊。」小桃一派輕鬆的樣子回答道:「誰知道呢?也許是錯覺?我聽說過沙漠裡面有一種叫作『海市蜃』的樓......」

  不是建築物,那個詞本身就是指幻象啦!

  「......那個樓可以變成各種樣子的樣子?也許我們就是看到了那個?」小桃煞有介事的胡說八道,夏子則是捧場地笑了笑。「希望是這樣就好了。」說著,她便往塔內去。「我要去處理我帶回來的東西,妳要跟我一起嗎?」

  「不了,我想在這邊再待一下。」小桃回給她笑容。「我大概可以走回去,如果真的迷路了我再請人幫我找妳?」

  「也可以,妳跟她們說找夏子,他們就會幫妳找到我了。」她手摸在牆上的一處特別的磚塊上,牆上便開啟了一個門。「那我先回去了,有需要的時候再跟我說唷!」

  「好的。」小桃揮手示意,牆壁在夏子的身後再度闔上;如果不注意的話,根本無法發現那邊有一扇門的接縫嵌在牆上。

  「這邊的人也蠻親切的嘛,如果不是這個樣子,也許我可以跟她們當好朋友呢。」小桃手遮在眉毛上,望著遠方緩緩移動的千帆。

  而我想著的是剛剛夏子的笑容。雖然她一直保持著愉快的樣子充當我們的導遊,但她的眼神與其說是笑意,不如說更充滿了不適當的興奮或期待之類的東西。

  我不認為那是看到塔毀滅該有的反應。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跟我們一樣在意那個幻象。只是我們是為了回家,而我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


* * *


  沙漠的晚上冷的不像話。

  小桃兩手抱著自己的肩膀,一而再、再而三地問我同樣的問題:「我冷死了......你的血能不能流到我身上來,幫我弄層毛衣好嗎?」

  我只能聳肩攤手。這種事情可不是想就可以做到的。

  「真是沒用的傢伙。」這小妮子心情差起來嘴上不饒人,接著說道:「好險我下半身還在家裡,不然你說要是我冷到屁股了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你平常的穿著就是一副會感冒的樣子,別告訴我你現在突然注意起健康管理了。

  「哼。」小桃身上長蟲似地扭來扭去。「看我的,用腳把火爐點起來......」

  妳不要不小心把家裡給燒了吧。

  「啊嗯──」小桃發出令人尷尬的聲音。我趕忙把感覺張開,確定附近沒有任何人之後我才放心下來,小桃的呻吟聲可是會引起這些人暴動的。

  我伸手往上摀住小桃的嘴,但魅魔極盡挑逗之能事地咬住了我的手指,還一邊呻吟著:「啊,不要那邊,我的翅膀中間很敏感啊,不要在那邊寫字......」說著她邊扭動肩膀與手臂,動作之不雅要是被誰看到了大概會當場心臟病發吧。

  「啊......」小桃的呻吟到了一半突然截住,把我的手指吐出來換上了冷淡無比的聲調。「什麼啊是卡洛喔。真是的......」

  什麼真是的,妳才真是的吧!既然可以自我控制那就不要擺出一副失控的樣子啊!

  「嗯......喔。」小桃似乎對於溝通的人選有些不滿,雖然還是扭動身體但顯然不如剛剛那樣激烈。「卡洛說,艾拉要他跟我們說啊,那個門大概明天就會開囉,要我們趕快找到位置。」

  喔,該說終於交上好運道?還真剛好被我們預先知道門會出現的位置。所以只要等到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嗎?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我跟他們說我們已經在門會開的位置等了。」小桃瞇著眼睛笑。「我還跟他們說,大爺要跟我洗牛奶鴛鴦浴,要他們先準備好浴缸──」

  什麼牛奶鴛鴦浴,聽起來就很奇怪,難道妳以為我的黑血溶在裡面會變成巧克力口味的嗎?再說妳怎麼跟他們說的?看妳扭來扭去的樣子,難不成妳是用屁股寫字......

  「我的尾巴也會寫字。不過嘛,」魅魔抱著我的上半身,肩膀輕輕地晃動。「你要我用屁股寫字的話,當然也是做得到的囉,你要我在你身上寫些什麼呢......」

  我相信我沒有那麼容易被人看穿。這一定是讀心術。

  「哎唷!」魅魔突然痛叫了出來。「誰!誰打我屁股,是誰......啊不、不要摸我的翅膀尖、啊......」

  不要又來了好嗎。

  「啊嗯,嗯哼......喔是艾拉啊。」說人翻臉像翻書實在太適合形容她現在的表現了。「什麼,叫我不要搖屁股?銀爪流鼻血了?」

  八成是被黑腳打的吧。

  小桃自言自語地回答艾拉的告誡:「才不是人家屁股害的咧,是被黑腳打的吧?」

  雖然妳的想法跟我一樣,不過就是妳害他被打的吧。雖然也可以猜想得到八成是他自找的......

  話說回來氣溫是不是越來越低了?我那個黑血鎧甲禦寒的效果實在有限,要是我能夠把鎧甲依照意識變成毛衣就好了,只可惜天底下通常事不從人願。當我考慮回去室內的時候,牆壁發出咻地聲音滑開,夏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你們還在這邊呀。」她裝出來的驚訝神情我相信任何人都可以一眼看穿。她抓了兩條毛毯在手上,一條交給小桃,另一件她俐落地抖開,抓著邊緣把自己裹了起來。

  小桃如法炮製,把自己的肩膀與脖子裹得密實無比。她捲完剩下的部分只能蓋到我的腰部以上,雖然是說聊勝於無啦......反正我也不會打噴嚏。

  不過我想像著我打噴嚏把小桃噴上半空中的樣子,短暫地娛樂了自己片刻。

  「明天會出現異值狀態嗎?」夏子突然地問了一句,期待地看著小桃。小桃看著她,搖搖頭。「我們看到的沒有比妳多。」

  女子不死心地追問:「妳剛剛說明天門就會開了,不是嗎?」

  夏子的話讓小桃挑了挑眉頭,挑釁似地說道:「我應該沒有說得那麼大聲。」

  「我們在裡面聽得見。」「有多少人流鼻血了?」小桃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原來剛剛那段失控是妳的表演嗎?

  女子閉眼、嘆息。「裡面血流成河了。」

  魅魔滿意地笑了出來。過了片刻,她換上一副成熟的表情,認真看著夏子:「我不知道這個塔會怎麼樣,或是昨天的那個是不是幻影;我都不知道。」

  小桃低垂眼簾,幽幽說道:「我們只是想回家而已,就這樣而已。」

  「是嗎。」夏子沒有問到她希望的答案,無法掩飾的失落讓她的腳步變得沉重。「我帶妳回房休息吧?」

  「好啊,謝謝。」

  牆上的在夏子接近時滑開。我跟著走進室內。小桃在門闔上之前一直轉頭看著外面的天空。

  夏子帶我們回到房間裡,要離開的時候,小桃叫住她,沒頭沒腦地說道:「今天晚上沒有月亮。」

  「是嗎?」女子倚在門邊,露出疑問的表情。「天氣看起來很晴朗,也許只是還沒出來吧?」

  小桃思考片刻,提出問題:「月亮在白天的什麼時候會升到天頂?」

  「呃,什麼?」夏子臉上的疑問更甚。「白天?月亮?」

  魅魔露出稍微不耐煩的表情。「在幻象裡面,月亮在天頂。」

  女子瞪大了眼睛,在牆上一個發亮的玻璃板上敲打,激動地說道:「明天中午以前月亮就會到天頂了,精確的說,十一點半會在最高的位置!」

  「小桃謝謝妳,我現在就去準備測量的儀器!」

  沒等小桃回答,她像陣風一樣地衝出去。門無聲地闔上,小桃拍拍床上的枕頭,要我躺下。

  「明天我們早起就去等開門回家吧。」小桃喃喃地說著,呼吸很快地平緩下來。

  希望一切可以順利就好了。


* * *


  我們站在塔外走廊,早晨的陽光斜射進來落在我們身上;小桃百無聊賴地把手肘架在我的胸口,撐著她自己的臉頰,望著沙漠的方向。

  「我開始覺得無聊了。」魅魔嘟著嘴抱怨,我手裡抓著夏子拿來的酒。因為她一再地強調這裡是個物資缺乏的地方,這瓶酒已經是她能夠拿到的最大量,所以我抓在手上,免得小桃一口就喝完了。

  「我說──我好無聊喔。」她重複著說過的話,我把手裡的酒瓶栓子拔開,倒了半杯給她。

  小桃一把搶過酒杯,馬上喝掉一半。「好少喔!小氣鬼!」

  不然要讓妳立刻喝光然後開始抱怨其他的事情嗎?我可不認為那是妥當的做法。我無視小桃的抱怨,把酒瓶拿得遠遠的,不讓小桃抓到。

  夏子也在走廊裡,但她並沒有跟我們站在一起聊天,而是帶了個會嗶嗶叫的鐵盒子坐在牆邊,並在盒子上頭按來按去。

  除了熱風與沙子外,附近沒有任何變化。

  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隨著接近中午氣溫逐漸升高,小桃開始抱怨著不想曬到太陽,夏子也移動位置躲到陰影中。

  如果那個幻象中的事情確實會發生的話,這座塔應該已經開始出狀況了。

  但沒有一點徵兆。沒有聲音、沒有煙霧、平靜地只聽見風的聲音。

  如果弄錯了,那我們回家的門......

  「那邊!」正當我開始懷疑的時候,小桃叫了一聲並且指著某個方向。

  夏子一個箭步抓著她的鐵盒子跳過去,但下一個瞬間她便跳了回來。

  某個不曾見過的東西在小桃指的那個方向。

  整體來說似乎該說是朵花,但本來應該是花瓣的地方是個大得誇張的嘴唇,而該是葉子與根的地方則是像手腳一般地動作著。

  「哇,好大的一張嘴啊。」小桃驚訝地說著,雖然我認為這種時候表現出的合理情緒應該是驚嚇才對......

  然後嘴唇張開,裡面是整圈的尖牙。

  夏子尖叫。

  小桃大笑。

  怪物發出嘶聲對著我們衝過來。我把黑血凝在手中,長劍逐漸成形,我對著怪物的大口揮下,卻被牙齒咬住。

  「呀哈哈哈哈不要抓腳底啦!人家怕癢,不要這樣......」小桃一邊笑著叫著,兩手拍打我的胸口。

  黑血劍被怪物咬個粉碎,我連忙起腳把它踢開,卻被它的葉子手給抓個正著。

  這下子糟了。

  我伸手撐住怪物怪物的巨口,要是它咬下去別說少了頭,我整個上半身都要被吃下去了。

  「哇哈哈哈不要啦,好癢啊不要抓了......」

  ......可以請妳別玩了,多少幫我擋一下好嗎?

  「小桃小姐!快退開!」夏子在後面叫著,手中拿了一把小小的東西指著我們。我使勁把怪物推開,巨大的嘴巴在小桃面前闔上,牙齒狀擊發出恐怖的聲音。我連忙往後退了幾步,同時夏子手中的東西發出了閃電般的光芒,怪物應聲倒下。

  「哈哈哈......」小桃笑聲漸緩,邊喘邊說道:「可惡,瑪莉故意找我麻煩......啊總之瑪莉傳艾拉的話來,說門不太穩定,要我們確實看到火光才可以進門,不然可能會跑去別的世界。」

  我可一點也不想去到那個怪花所在的世界裡面。

  怪花倒地的遺體像是融化般地消失,而在那之後的是一道不停變化顏色的魔法門。我走上前到剛剛怪花消失的地方,真的一點也不剩,就像它沒出現過似的。

  「另外......」小桃欲言又止。

  怎樣?我聳肩。現在妳還想怎麼樣,我們除了等就是等......「我想上廁所。」

  ......火光嗎?我集中注意力在魔法門上,忽略小桃剛剛說的話,準備面對下一個出現的危險。

  剛開始只是一點點水而已,但很快地門那兒便冒出了一道強勁的水柱。夏子尖叫著被沖到走廊的另一端,我則是抓著走廊牆壁勉強沒有被沖倒,更糟的是水裡還有奇怪的生物咬在我身上!我跟小桃七手八腳地把怪魚從身上拔開,丟在地上。那些怪魚嘴巴是整個的圓圈,裡面就像剛剛的怪花一樣,整圈的牙齒,咬出來的傷口也是一個個的圓圈圈。

  隨著門的顏色變化,剛剛噴出來的水與怪魚憑空消失,只剩下我身上幾個還在冒血的怪異傷口。

  「怎麼辦?」小桃聲音帶著慌張。「我覺得我快要忍不住了。」

  妳已經忍了兩天了!再多忍一下子不會怎麼樣的!誰叫妳要拼命喝水喝酒喝果汁的?

  「妳要上廁所?走進去裡面左轉就是了。」夏子在我們身邊說道,一邊還在她的鐵盒子上敲按鈕。

  ......小姐,這個狀況難以想像地複雜,我去廁所並不能解決「我的頭」的問題。話說回來那個門在那邊我們正緊張的時候,妳要我們怎麼走開去上廁所?

  小桃兩手緊抓著我胸口的衣服。我想她兩手緊抓的程度大概剛好等於她的忍耐程度。

  她抓得我蠻痛的。

  雖然我想建議她就讓待在家裡的身體就地解決,不過考慮到天知道有多少人在她家裡,也許並不是妥當的方法。當然還有另一條路......

  「休想!我才不要整個人過來!」小桃大概是看穿了我的思緒,直接對著我的想法反駁:「我已經準備回去要保養手臂跟臉還有頭髮了,你哪知道那樣要多少種保養液?」

  我當然知道。上次你從沙漠回來都是我在擦的不是嗎?

  夏子指著門的位置叫道:「數值又變化了!」

  第三次的變化,火光從門內冒出。

  「是火!是火......」小桃的歡呼一下子變得遲疑。門那邊冒出來的那已經不能說是火光了,而是火災現場的程度吧。

  該怎麼判斷呢?這是我們回家的火光,還是像剛剛那樣水的世界冒出來的水,這是另一個火的世界的火光?

  我猶豫了。艾拉不管怎麼說不會用這麼誇張的火焰當作信號吧?可是如果是瑪莉搞的就很難說她挾怨報復......但即使是她應該也不會把自己置於險地,比較有可能的是她在燒的東西上動手腳,而不是引起火災......

  所以這不是我們回家的火。我下了結論,停下走過去的腳步。

  「我......我真的忍不住了!」小桃尖叫著,兩手壓著我的肩膀,整個人從我的脖子上冒了出來,拍著翅膀往燃著熊熊火焰的門衝去。

  我伸手抓住她的腳把她拉回來,並抱在懷裡免得她真的衝進門去。

  夏子看到我們的樣子──長著翅膀的全裸女子與沒有頭的男人,瞪大了眼睛喘著氣,身體不住地搖晃,看起來隨時要昏倒的樣子。她開口問道:「所以......你們是兩個人?」

  很高興妳知道了。「我要上廁所我要上廁所我要上廁所......」小桃失去理智似地叫著,在我懷裡掙扎。

  魔法門再次變換了樣子,剛剛的火光逐漸消失。我暗自祈禱我的判斷正確,然後門那邊冒出了小小的煙,小小的火。

  猜對了。我舒了口氣,放開小桃。魅魔哇地叫著箭也似地飛進門中,而我則是對夏子擺擺手當作道別,往門邊走去。

  「你們到底是什麼......」夏子坐倒在地上,看著我。

  怪物吧。我忍不住笑意,不知道是終於可以回家了,還是感到這其中的趣味。

  對你們人類來說,我就是怪物;跟剛剛的怪花怪魚同樣的東西。

  你們的世界很有趣,不過我要回家了。另外希望你的塔不要像幻象一樣著火了。

  我踏入魔法門。


* * *


  我本來以為會進到編輯部的傳送間裡,但我一腳踩到的是小桃家裡的地毯。

  而現場比我想像得更為混亂。

  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理由,反正應該再傳送間的那扇魔法門現在正在小桃家裡的客廳矗立著。

  狼男鼻青臉腫地躺在一邊,他的妻子則滿臉怒意地坐在他身邊照顧他──或說監視吧。大概是那樣的感覺。

  艾拉趴在沙發上,冷冷地盯著我瞧。卡洛則在旁邊按摩她的腰。瑪莉似笑非笑地把地上的小火爐熄滅,一陣難聞的煙飄了起來。

  「好啦,安全回來了,準備寫稿吧。」艾拉困難萬分地從沙發上爬起來,讓卡洛攙扶著往門口走去。幾個編輯從門口進來,把偌大的一扇魔法門搬走。

  瑪莉捧著小火爐跟著走了出去,黑腳抓著銀爪的尾巴拖到門邊丟了出去,還轉回來躬身說道:「給你們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其實我不知道這邊是發生什麼事了。總之大家看起來都還好,的樣子。

  小桃從廁所走出來,滿臉神清氣爽的樣子看了看客廳。「咦?大家都走了啊?」她促狹地對我笑了笑。「那麼,你來幫我抹保養液吧。」


* * *

  我後來才從大家的描述中整理出小桃的下半身......或說胸部以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概來說是剛好經過門口的銀爪聽到小桃的身體在屋子裡亂跑,以為是小偷所以闖了進來,結果看到的是全裸的魅魔。正當他在欣賞的時候被前來拜訪的黑腳發現,痛毆了一頓。

  艾拉則是在跟小桃用「在背上寫字」溝通的時候正面挨了小桃一腳閃到腰,兩天以來都一直趴著不能動了。

  瑪莉那渾蛋則是如我所預期的在房子裡燒了些難聞的東西,我連著清了三四天味道才終於淡了一點。

  真是趟可怕的旅行,對我或是對這邊的人來說都是場災難。

  對於那邊的事情,小桃只輕描淡寫地寫了篇「沙漠世界歷險記」就算給艾拉交差了。

  而我們對夏子來說,大概就像那些消失的怪物;除了我們消耗了不少她的食物飲水之外,就跟沒出現過一樣吧。

  只是我時不時會忍不住想到那個世界的夏子跟塔。當時幻象中沒有出現怪花怪魚,所以塔的災難也不一定是真的會發生的事情。

  或者是,只是還沒發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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