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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死了,很多人站起來。
警衛先生說打破他們的頭,或是打斷他們的脖子就可以了。但是我做不到;刀子嵌在頸椎上,拔也拔不下來,兩腿發軟我只能爬著逃走。
我不知道該怎麼看他們,警衛先生幫我擋住了那些人;但他在人堆中重新站起來後,兩眼翻白像喝醉似的晃動身體,嘴裡只吐出呻吟。
手裡抓著的布包沉重得讓我手臂發痛,但是我必須拿回去。
有人說這是戰爭的兵器失控,也有人說這是來自地獄的惡魔的傑作,或是神的懲罰……
我不知道那些事情,但是面前的人打不死也不怕痛,只要被抓到了不是被吃光就是加入他們。無論如何那都不是我所希望的結果。
房子後面傳來了腳步聲往我藏身的角落接近,手腳發著抖我分不清是寒冷還是害怕,但我必須拿著這包沉重的東西回去。
看不到黑眼珠的臉出現在我身邊,我咬著牙齒不讓尖叫露出來,掄起沉重的布包把對方打翻,幾個肉還是麵包從布包中掉了出來,但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我拔腿狂奔,布包影響我的平衡,讓我踉蹌著跑沒幾步便在地上又滾又爬,掉了遍地的食物,布包輕的讓人擔心。
幸運的是他們比我跑的慢一點,我在被包圍之前衝進了森林。直到兩條大腿火燒般地灼熱,我再也提不起腳步,才跌在森林的落葉之中。布包裡的東西所剩無幾,剛剛在小鎮上的蒐集幾乎說是徒勞無功。我抓起掉在地上的麵包,賭氣地咬了一口;這一口又硬又沒味道,為什麼我會遇到這種事情,再怎麼倒楣也不該會變成這樣子的啊。我忍不住眼淚,邊嚼邊哭了起來。
我拖著布包,憑著模糊的印象,在森林中往藏身的地方走去。
不知道繞了多久,我終於找到了那個在樹根之下的空洞;雖然髒的要命,可是能夠遮風擋雨已經是再好也不過了。洞穴口幾根粗壯的樹根形成了柵欄般的屏障,雖然這樣讓我要進入時有些困難,但也因為如此,躲在裡面的時候多了些安全感。
我跟一個帶著嬰兒的男子在這邊躲了幾天,本來都是他去附近的村子找食物、取水回來,而我則幫忙看顧他的嬰兒;但自他跛著腳回來的那時,我就知道,下一次是我要去找食物了。
我把布包在樹根前鋪開,挑了幾個麵包遞到陰暗洞穴中,男子咕噥了幾聲,也許是在道謝或是說些什麼,我沒有聽清楚,不過麵包從我的手上被拿走,然後他把另一樣東西放到我的手上。
「......請妳幫忙,幫我的小公主找點水,讓她喝好嗎?」男子用輕鬆的態度提出要求,但我並沒有開玩笑的心情。我抓著水壺,轉頭離開。
後來,我試圖回憶他說這句話的語氣,如果我那時候就有先注意到的話,是不是可以讓事情不要變得那麼糟?
等我帶著水回去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他似乎很不舒服,在洞穴外就可以聽見他不停地說著些什麼,原諒我,對不起,之類似乎是邊哭,嘴裡還塞著著什麼東西說話的聲音。
我遲疑地把水壺放在樹根旁邊,他口齒不清地道謝,把水壺拿了進去。
然後他發出奇怪的聲音,我過了一下才意識到他正在叫我:「請過來,請幫助我......請來一下,求求妳,求求妳......」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在森林能夠接受的最後一絲夕陽餘暉中,他雙手捧著嬰兒到我面前。
「請抱她,請抱她,請抱她,請抱她......」男子重覆地說著,我接過孩子,他的手迅速地縮回洞穴陰影中。
「蘇珊,我可愛的小公主,蘇珊,我美麗的寶貝,我愛妳,永遠.....」男子的聲音從洞穴中傳出來,每一次的句子都更加難以辨識,我心裡有了猜測。
「先生?」,眼睛緊盯著洞穴中的黑暗處,一手抱著孩子,一手困難地把食物用布包包起來,慢慢的拖離洞口。
裡面傳出了幾次撞擊聲,我加快了退後的速度;這時候一個東西滾到了洞口,是水壺!我放開布包,戰戰兢兢地、一步一步地靠近洞口,伸手去拿水壺;同時洞穴中傳來如野獸般的低吼聲。我知道這就是了。
我的呼吸變得急促,兩腿顫抖,但還是伸長了手去拿。就在我可以碰到水壺的前一刻,男子的手伸了出來,我即時退後沒被他抓到,但手一鬆孩子滾落在地上。他被樹根卡住,只能夠伸出一隻手並探出頭來。
他伸出手抓到孩子的腳,就要拉進去的時候,不知道哪裡湧上來的勇氣,我踩住他的手臂,一把搶回孩子然後跳開。他伸出洞穴的手亂揮,口裡冒出含糊不清的喊聲。就著最後的夕陽餘光,我看到他的模樣,已經不是我之前看到的樣子了。
他就跟那些村民,跟警衛一樣。翻白的雙眼看不到黑眼珠,而嘴上有著新鮮的血液,而手臂上則是無數的咬痕;他的脖子被皮帶綁著,似乎是因此受到了拘束,剛剛才沒有一次衝出洞穴來。
「蘇珊,可憐的孩子。」我抱著他的孩子後退,抓起放在地上的布包。想像著他在洞穴中用皮帶綁住自己,並啃咬自己的手臂也許維持清醒,或是壓抑咬人衝動的模樣。「妳的爸爸很努力了......」
我小心的退後離開,男子還被困在洞穴裡面,伸出在空氣中揮舞的手像是在跟孩子道別。
「走吧,可憐的小公主。」孩子抓著我的衣服,力量出乎意料的大。
我低頭看她。
月光映在她全白的眼中,我的脖子被她的小手抓住,那力量彷彿成年人。
什麼時候開始,我就沒有聽到這孩子的哭聲了?如果我早點注意到的話,是不是可以讓事情不要變得那麼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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